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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从查出肝癌到去世,只有40天

来源:乳腺症状 时间:2023-3-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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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时母亲说,父亲后面几年突然经常对她发脾气,肯定是为了让母亲烦他、恨他,好让母亲在他走了之后不会太记挂。

年8月8日,我调换职位的第一天。在新职位学习时,母亲打来电话说想和我说说话,她说父亲可能不太好,检查说肝上有肿瘤。

我脑子几乎停止转动,甚至不知道怎么接的话,让母亲明天带父亲去市里检查。通话简短,母亲的声音已经慌了神,我也一时反应不过来。

肿瘤、癌症,这两个以前从未想过的词,一下子压在父亲身上。晚饭时心里极乱,慌。在网上查了关于肝癌的种种,心里还有一丝侥幸和期望,期望一切都还不晚。

8月9日,我给父亲打电话,医院挂了号,第二天才能住院检查,晚上先住宾馆。嘱咐父亲白天没事出去逛逛,不能总想着生病的事。父亲说天气热,不想出门。父亲母亲在宾馆里愁眉相对,而我在千里之外心里满是愧疚。

漫长的一天。

次日检查,终于捱到下午出结果,医院的结论一样,肿瘤已经很大,医生说无法手术切除。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很无力、慌乱,她说感觉天塌了,要得病也应该她得病,父亲还要撑起这个家。我很想哭,甚至有些发抖,极力克制自己镇定,安慰母亲,母亲慢慢安定下来,说会按我说的询问医生。

和母亲通完电话,眼泪就掉下来,一个人在会议室努力镇定,想目前要紧的事,是交代了舅舅帮忙照应家里。晚饭只勉强喝几口汤,手一直发抖。

下班回家的路上,几度停下来哭,那种感觉,悲痛,难过,都说不清楚。

8月11日、12日是周末,我两天都在家里,也没有吃饭。靠在凳子上呆坐很久,不知道想什么,做什么,实际上心里只充满无能为力的绝望的恐怖。

可怕的事实已无法改变,想着千里之外医院的走廊上睡着,一股酸楚在心里激荡。我从不曾想过父亲会这么早离我们而去。

49岁的父亲,21岁的我,完全没有报答他丝毫。

脑子里不断浮现和父亲的种种。

想起高二时父亲来学校看我,我们蹲在花坛边上聊了很多。我和他说起自己暗恋班里的一个男生,不知为什么心里竟莫名地委屈,哭了起来。

想起小时候父亲的眼睛被电焊的光刺伤,红着眼睛躺在床上,说嘴唇干。我伏在床边,把宝宝霜慢慢涂在他嘴唇上。

想起父亲送我上大学,下了火车,石家庄正在下雨,北方的天气已经凉了,我们还都穿着短袖。我从行李里拿出外套穿上还是冷,父亲也冻得牙齿在打架。

在去学校的公交车上,父亲说他以前每到一个城市最喜欢没事的时候坐公交车,一两块钱坐到终点站,再换一个线路坐,花很少的钱就可以看看这个城市。

想起高中时有一次我买了一包香烟,抽过几支,放在床头。父亲来看我,发现了那包没抽完的烟。晚上下自习回去,父亲只说你好好想想自己在干什么。

事后父亲从不曾再提起这件事,这么多年,我也从未想过再接触香烟。

想起初中时我看的《读者》上的文章和父亲讨论人生,讨论向往的生活。父亲和我说起眼角膜捐献和遗体捐献的事。想起每次回家,晚上都陪父亲看电视,看体育比赛,陪他说说话,听他讲体育赛事的规则。

想起教父亲学电脑,父亲按鼠标时粗糙僵硬的手指。

晚上想得疲惫不堪,很晚了想睡也睡不着。

父亲在市里住院一个星期,医生让转院到武汉。父亲不肯转院,医院花钱更多。这时的父亲已不像前几天我劝解的那么豁达,也许在他心里已放弃希望,不想花钱。我极力劝说,父亲终于同意转院到武汉试试。

去武汉前,父亲对我说要捐献遗体。

我听了眼泪一下涌出来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点。父亲嘱咐我在网上查询这方面的信息,挂了电话,一种无力与命运抵抗的悲痛让我失声痛哭。

父亲在武汉军区总院住院期间,治疗方法和市里差不多,上午打针,下午无事。医生说父亲胆红素太高,只能先降下来,再看用什么方案治疗。医院每天都有发小广告的人,小广告上大多是哪里的神医用什么祖传秘方治好了某某人的癌症,母亲多次说起想试试,在母亲心里还期待有一丝丝奇迹的可能。

在武汉住院十多天,父亲越来越严重,母亲说父亲瘦得没有人样,肚子却胀很大,下肢也浮肿厉害。医生建议还是回县城治疗,这大概是给父亲判了死刑。

医生是好意想给病人省些钱。

母亲后来说起出院那天,医院,父亲执意不肯,只坐大巴回去。一路上父亲总是夺过母亲手上的行李,说他就是病成这样,也比母亲有力气。

医院,肿瘤科一样人满为患。母亲直到这时才打电话让我回去,得知父亲患病,我多次要回去照看,父亲母亲都不肯。我请了假,第二天往回赶。

9月6日下午,医院,初秋,刚下过雨,天气清凉。

找到肿瘤科,父亲的病房,父亲在床上盘腿坐着,两个裤腿卷到膝盖上面,小腿上满是抓流血的伤口。父亲瘦得胳膊上的皮肤皱起,像七十多岁的老人的胳膊;整个脸凹进去,眼睛和高高的鼻梁显得更突出。我说:“怎么瘦成这样?”

话未说完,眼泪就掉下来。父亲见到我,就红了眼睛。

上次回家是四月份,临走时父亲做了香椿芽煎蛋、土豆焖鸡,简单平常的一顿饭。

人生难料,那竟是父亲给我做的最后一顿饭。

父亲的病房有两排,共五个病床,父亲这一排三个病人都是肿瘤患者,另一排两个病床暂时没有人;阳台上也加有一个病床。肿瘤科的每条走廊都排着病床,照顾病人的家属在走廊上煮饭菜。这里的病人大都瘦骨嶙峋,眼睛凹陷;他们或坐或躺,表情里看不到生机。有人吊着尿袋,有人戴着帽子,有人床边放着轮椅。照顾病人的家属多半是配偶常在,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不安和恐怖。

同病房患乳腺癌的中年妇女,切除了一边乳房,复发做化疗,戴假发。她说起做完乳房切除手术后,两个孩子看到长长的刀疤,哭成泪人。另一个老太太患肺癌,老伴在旁照顾。两人都七十多岁,头发花白,老爷子心态很好,风趣幽默,经常哄着老太太高兴。母亲几次说,能和父亲一起活到他们这个年纪也满足了。

楼梯转角的病房,有个女人因为疼痛每天夜里哭喊很久,检查出癌症后,她的丈夫就弃她不顾。隔壁病房,前天晚上从武汉转回来一个十九岁的女孩,不知是患的什么癌,当天夜里就在病房死去了。父亲病房住进一个中年妇女,一样患肝癌,刚检查出来,丈夫和子女都认为治不好了,不想再花钱,住院两天就出院了。

癌症病房里人来人往,每天都有新面孔住进来,也能看到坐着轮椅或者躺在病床上被推着去做检查的人,每天都能听到家属来接去世的亲人时放的鞭炮声。

因为胆红素过高,父亲的皮肤和眼睛发黄,腹部鼓起,腿部浮肿、瘙痒,只能擦风油精暂时缓解,腿上满是抓伤。尽管很饿,父亲很难吃下饭,尽管很饿。口渴的时候我用棉签蘸水涂在父亲嘴唇上,或者剥几颗石榴籽。母亲听说西兰花和鳝鱼抗癌,买来做给父亲吃,父亲怎么也吃不下,说,“肚子饱饱的塞不下呀!”

有一天,医生说另医院做学术交流,父亲可能还有机会做手术切除肿瘤,这一线希望让全家都很高兴。上午我推着轮椅带父亲做核磁共振检查,父亲已虚弱得需要搀扶着躺下。我看着走廊上人来人往的病人、家属,有一瞬间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。下午,检查结果就出来了,父亲因为肝脏肿瘤太大,压迫脾脏血管和胆管,做手术的风险太大,极大可能下不了手术台。

我流着泪,声音发抖地问医生,“没有别的办法了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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